陳興濤，61歲，農場餐廳老闆。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應該早於八十年代出生。曾擁過億身家、48間農場餐廳的他，一生傳奇大起大落。破產、東山再起、再執笠再開舖……本月他在長洲再起步，眼神堅定對記者說：「今日我掛得起農場餐廳這個招牌，這個招牌賺到所有的錢，扣除我的人工，我會全部回饋給香港社會。」
得悉長洲店開張，記者邀約訪問，他禮貌地婉拒，「我係窮人，希望低調。不過你想嚟就嚟，但我唔會答問題。」他主動在電話分享自己寫的日誌心聲，「已十八年有多，日日窮到褲穿窿，故寸金是惜；人去到六十一，隨時已有心理準備面對死亡，故寸陰是惜！」、「只要針對政府要求，我是有合格條件以零售業身份申請八萬元資助，李嘉誠向飲食界派錢，我沒有伸手，三唔識七，攞嚟做乜。」不答問題，但似有很多想分享。
記者於是起行到長洲一探新店。到埗看見新餐廳，樓高三層，門面仍留有上手的「周記點心」招牌，門口有個小檔口，有塊細細黃色膠布寫着熟悉的「農場餐廳」。
免費供學生餐 要開一百間
陳興濤仍是一頭白髮，身材纖瘦。員工說他每日會從深水埗家中出發，每次都帶着幾箱貨物，託夥計在碼頭接貨。回到餐廳，他拿起一張黃紙，上下、左右均寫上對聯，中間寫了「農場餐廳自修室」，原來採訪當日起，餐廳最低層會用作自修室，提供免費食物給學生。「呢一代學生係香港嘅將來，撐落去就撐得到，我六十一歲都撐到，一個人夠膽嚟長洲開咁大間舖，已經說明一切。呢間舖做死好多手，如果我冇勇氣去做，點同你講有信心開到一百間！」他將黃紙交給記者，「請代為宣傳，希望幫到更多人。」當時餐廳已有客人在等，廚師只有陳興濤一人。他淡定地戴上手套，煎扒煮意粉頗為熟手。記者探問近況，他說：「我未死得，生命力仲好頑強。以前想開一百間同而家要開一百間，都冇分別。」
長洲新店四月四日開張，沒重新裝修，仍掛着上手招牌，朋友資助了三十二萬開店。餐廳中的客人有長洲居民，對於新餐廳不太看好。「佢好難喺長洲生存，上一手係周記，做咗一年都冇。之前午市想嚟試，老闆又唔喺度，幾時返冇人知。」長洲居民李先生說。他當日點了九十八元牛扒餐及十元羅宋湯，略嫌湯份量太小，像溝了很多水，牛扒味道正常。據員工透露，現時只有三名員工，之前請了一位外國人大廚，由於性格不合，做了一星期便辭職，現在只有老闆一個廚師。
「佢出街招用時薪四十蚊請人，我同佢講全個長洲時薪至少都五十蚊，你用呢個價錢請唔到人。我本身想走，佢畀我六十五蚊，我先留喺度做。」不願上鏡的員工說。
記者想起他一九九九年在報章刊登聘請暑期工在餐廳推銷童話故事書，以時薪一元的底薪作招聘，遭工會批評「離譜」。陳興濤指這是一項「有意義」的工作，可以請到「有熱誠、有心為兒童成長作出貢獻」的員工，到今天他的招聘哲學似乎未變。現在店月租九萬元，每日營業額平均三千元，員工擔心老闆捱不到。這樣營運會做到一百間嗎？陳興濤反問：「點解做唔到？」是靠食物嗎？「呢個係商業秘密，未係時候同你哋講。」
陳興濤最風光時一家五口住半山五千呎連天台海景豪宅，有三個工人及司機，破產後搬至深水埗三百呎唐樓，孭着五千萬債，只好做無牌小販，在街上賣《哈利波特》小說為生，每日被人追債，當時太太不能接受他生意失敗，「嗰時住喺低層，露台經常有老鼠，個女話爸爸你知唔知屋企面對外患內憂，老鼠係外患，爸爸係內憂，而家外患已除，內憂仍不變。」他自嘲說。
債主施永青：要知難而退
「我呢十八年請夥計，都係即日出糧，到第二次農場執笠，有冇講過我拖糧？我冇申請綜援，連公屋都冇，我冇放棄自己，做人要有骨氣。」借貴利是因為不想再向老友借錢，「我唔知還唔還到，我借貴利錢如果還唔到，自己要面對後果。」現在欠債多少？「老友兩個字，一千萬元以下，我祝佢哋長命百歲，佢哋死咗我都冇辦法，成日話我還唔到錢，係咪武斷？我都未退休，至少要做到九十歲。」
陳興濤經常說的其中一個大恩人是中原地產老闆施永青。對於陳興濤，施永青印象深刻。「最初佢係我西半山同事嘅客人，佢見過我一兩次，第三次見面已經問我攞錢，佢前後唔止借咗我一百萬，我覺得佢做生意太急於賺錢翻身，財不入急門，幫咗佢又執笠，累佢輸更多，所以我唔會再幫，你問佢老婆仔女，都寧願佢打工。我都有叫佢打工。佢總係不切實際話要開一百間。有毅力唔一定係好事，要知難而退。」
說到打工陳興濤有自知之明，「冇老闆願意搵我呢啲人做夥計，要你扭曲自己係咪長遠？」還是施永青夠一針見血，「佢係老闆，心態始終同打工仔唔同，打工要低聲下氣，你嚟到要做總指揮，又要人哋聽你方式去管，你試吓教黎智英點辦報？」
現實版丁蟹 笑世人殘酷
陳濤興被形容為《大時代》的丁蟹。他的確很懂得自圓其說，在港大主修中國歷史的他，訪問間即興吟起白居易的《琵琶行》，「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外音正是鬱鬱不得志之情。他情緒波動甚大，提起債務更激動，「呢件事好痛！你哋旁觀者有乜資格去批判？企喺道德高位去指摘人哋，做生意點會冇借貸？跌落嚟要諗點去承擔。一個塘邊鶴逼到好多無法還債嘅人跳樓自殺，如果你係我，一早捱唔住。我笑你哋殘酷無情，我唔會同你哋一般見識。」《琵琶行》繼續吟，「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33年後風雲再起
農場餐廳開業於1987年，最高峯有48間餐廳，1997年因金融風暴破產，2008年東山再起開設「農家意粉」餐廳，曾有5間分店，但2015年因經營不善再度結業，同年在深水埗再開舖，多年來不接受訪問。陳興濤近33年屢敗屢戰，絕對是勵志代表人物。
農場餐廳
長洲海傍街95至97號
記者：何嘉茵
攝影：蕭志南